相知相隔两无奈

  今天坐地铁,由于离车门很近,碰见一个特殊的场景,让我唏嘘不已。

  两个农民打扮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,准备进车厢。说农民打扮,绝没有歧视的意思,因为老爷爷似乎穿的依然是灰色已经没有任何颜色饱和度的棉衣(?),还扛着一个扁担,两端挂的是磨损得很厉害的蛇皮袋子,里面应该是粮食之类的重物。老奶奶也是那样的装扮,一只手仅仅握着第三个蛇皮袋子,同样很破很旧,另一只手挽着老爷爷。上车的人很多,老夫妻是最后一个上来的,老爷爷终于刚刚挤上来的时候,地铁车门也突然关了。我现在还深刻地记得老奶奶那只因为车门即将关闭,想紧紧挽住又最终松开的手,我深刻记得在车门关闭时,关在车内的老爷爷拼命地敲打车玻璃门,关在车外的老奶奶那顿时不知所措,近乎绝望的眼神。地铁启动了,老爷爷还在拼命敲打车玻璃门,老奶奶扔下手中的袋子,用手拍着门,跟着跑,以致于完全跟不上地铁,她傻傻的站在那里,在我眼中留下一个迅速向后消失的背影。

  这时,我才注意到车厢内又开始嘈杂了,有人在偷偷的笑,有热心的老大妈大嗓门的对老爷爷说,下站停了就下,去对面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。老爷爷似乎没有在听,一直面对着门,望着窗外漆黑而飞逝的隧道。他把车扶手握得很紧,因为我看得到那斑驳粗糙的手背上一根根突起的静脉。

  不知道为什么,突然觉得地铁在这段走得如此漫长,又走得如此快,每隔一秒,心里一种奇怪的揪心感觉又增加一分。那时竟然感到如此安静,绝望的安静。

  地铁终于到了下一站,老爷爷几乎是把门扒开的,然后向对面的回程地铁冲了过去。

  地铁的门再次关闭,启动,加速,漆黑的隧道。

  回想可能刚才那个过程也就有1分钟左右吧,为什么对于时间的感觉竟然会如此不同了呢?

  也许是我故作惊讶了,但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居然如此震撼我。相知相隔两无奈,心中就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句子。

  知道吗?我很痛苦!在爱情里去寻找一段美好真的很难吗?不求别的,可否在我某个人生桥段里,有这样一次“相隔两茫茫”的感动?地铁里,或者人生中。

  你那时惊讶于我居然一直没有爱过别人。但现在,我只能告诉自己,一定要固执地去找这样一段爱情,哪怕地老天荒,哪怕遍体鳞伤!

人生啊,人生

  尽管早早回到武汉,五一还是过得很无趣,不喜欢看电视,逛街也找不到目标,旅游天气又太热,下馆子又怕吃胖了,于是呆在家里,翻来覆去的无聊发呆。

  比较震撼的是回了一趟爸爸的老家,原本是没有这样的打算的,仅仅想进行一次平淡的乡土徒步,然后坐长途汽车车回家,反正位于郊区的家乡距离武汉市仅2个小时的车程。无奈途中遇到了爸爸的宗亲兄弟,一下子认出了我,便非要把我带回老家的村子,说:你不回去,家里人是要骂的。

  彼时的乡村正是插秧的农忙时间,爸爸的宗亲兄弟一个手机打到村子里,半个小时,村里又一位宗亲专门开着拖拉机就来接我了。说实话,记忆里仅仅初中毕业时和爸爸回过一次家乡,因为真正的直系亲属都已不在村子里,所以除了村后田边那个埋着爷爷的坟,这个村子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。

  介绍一下家乡吧,在武汉市郊区的东北角,大别山余脉凤凰山脚下有个被五个小丘陵围着的村子,因为村子的房子都是围着一个天然池塘的一隅而建,故起名“大塘角”,这个村子里绝大多数人都姓余,每家每户起名字也严格按照家谱里的字辈起,比如我就属于“才”字辈,因为我家的辈份比较高,很多四五十岁的宗亲也和我同辈份,当然我和他们兄弟相称还是比较别扭,所以一般也就叫“伯伯”了。

  大塘角的变化并不算大,除了今年干旱,这个池塘水少了很多;除了几户家底殷实的推倒了徽派风格的石块垒砌的老屋,在其他老屋丛中矗立起两三层的气派小楼;除了已经87岁,前天因为放牛不慎摔跤骨折,但依然精神矍铄的三爹爹(我爷爷的三弟)白头发又多了不少;除了9年前第一次来村子里和我一起挣鱼的宗亲妹妹余菊花,一个人在外打工,今年十一要回来成亲~~这个村子真的没有什么变化。

  我一个人无趣地漫步在村子里,不时总有村里人走过来和我打招呼,仔细端详后,不停说:“和你爸爸一个样。”当听说我现在在北京工作,村里人又不住的说:“接代接得好啊!一代更比一代强。”

  他们这么说也并不为错,爸爸就在这个村子里出生,也许爸爸的爸爸、爷爷都不曾离开过这个小村庄,但爸爸作为这个村子里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,终于离开了这个村子,成为了吃商品粮的人。

  昔日的生产队女队长,伴着夕阳扛着锄头走进村子,精干的短发可以想象那时的意气风发,她看见我,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,用很大的嗓门聊起了至今依然在村里传诵的爸爸的传奇经历。

  “那个时候是生产队,每个人都要挣工分,没工分连口粮都没有,你爸爸准备高考的那段时间正是秋伏,农活最忙的时候,但你爸爸全家人都支持他考出去。你的大伯(爸爸的大哥)那个时候是村子里的生产队长,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,就是那个时候,‘徇私’让你爸爸不用去做农活,躲在家里复习备考。你家那时穷得叮当响,晚上是舍不得点灯的,但为了你爸晚上复习,专门买了很贵的柴油灯,还怕蚊子咬,让你爸爸躲在蚊帐里学,一次你爸不小心把柴油灯碰倒了,蚊帐烧了,还差点把家烧了;你爷爷曾做过农协主席,也是一个非常刚直不阿,又好面子的人,为了你爸爸上学,利用‘私权’写了他这辈子惟一一封推荐信给学校的熟人。好在你爸爸争气,当年考了整个大区第一名,全村就考出来你爸爸一个。而你爸爸为了确保考出农村,并未选择大学本科,而是选择的100%把握的大专~~”后面她说的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,因为我一直在想,如果不是家里每一个人的齐心协力,如果不是爸爸坚定的意志,也许我依然和我的祖先一样,生活在这个村庄里,面对的是那一望无际的水稻田地。

  那天晚上,我又听了几个故事,是关于那时和爸爸一同考学的伙伴的故事,他们那时学习也很努力,也想离开农村,但也许缺一点爸爸独有的“特权”,也许缺一点点好运气,或者缺乏对走出农村的坚持,他们的青年时光依然留在了农村,不过不同于他们的父辈,每一个最终又都走出了农村。

  一位从小画得一手好画的伯伯名落孙山后,去了武汉城里的地毯厂,他能设计好看新颖的地毯花案,最后承包了这个地毯厂,成为武汉城里的大老板;一位家境败落的伯伯一个人跑到县城,一开始捡垃圾,后来走村串乡做小买卖,再后来他在县城开了一家餐馆,餐馆越做越大,他又建起了县城里第一座娱乐城,然后他去了山西,做了煤老板;还有一个伯伯接替了父亲的职务,在县城的小学校当了一名语文教师,后来他成了校长、教委主任、教育局局长,再后来因为贪污被关了几年,再后来听说得了癌症就没了~~

  我常常近似责怪地反问爸爸,看看你一个个有钱的老板同学,再看看你,拚死拼活到了城市,结果当名老师,清苦一辈子,值得吗?他总说:那不一样。如果爸爸当年没有考出来又会怎样?当然,如果的后面有很多结局,谁也不知道结果,何况根本就没有“如果”。

  倒是临睡前,招待我食宿的宗亲伯伯说了一句刻骨铭心的话:别老指望老一辈的,也别老看自己,我们是一个家族,每一个人多努力一点,都是为自己的后人积攒资本啊。你爹把你拉出了农村,你自己奔到了北京,你的后人就会享受你带来的努力成果。这才是人生最有意义的。

  而我想到的,恰是那次ZY和我说的那个人生比喻:人生不过是从一个点开始画圆,从起点(空无一物来到人世)到终点(空无一物离开人世),最后终究是要闭合成圆的。但每个人的人生却都是相切而不重合的圆,这是因为每个人画圆的半径都不尽相同。有人想:反正是出发和抵达都是同一个点,干脆不动就好。而有人却从一开始就画了一个大大的圆,费尽周折,同样也回到了原点。谁的人生又算的上是成功呢?

  人生啊,人生。我宁愿尽我所能画出我最大的圆,尽管我知道最终又回到原点,但起码我经历了最多的风景,没有让我后悔。

孔雀鱼失踪之谜

我的孔雀鱼失踪现在看来是一个预言。

元旦的时候无意中闯入了一个新开的花鸟市场,最角落里有位面目慈祥的老奶奶在卖各式各样的水培植物玻璃瓶,我一下子看到就喜欢得不得了,特别是那个泛着幽幽绿光的望远镜造型鱼缸。几句话下来,和老奶奶很有话缘,于是我很高兴地又多买了一个小的鱼缸,老奶奶则也很爽快地送了两株水培转运竹和一对儿孔雀鱼。

“个头大,胖胖的是母的,而瘦小长长的是公的。本来只想送你一只,但是孔雀鱼爱情很忠贞,必须成对生活呢,也就送你一对儿了。好好对待。”老奶奶显然对卖出去的鱼缸和送出去的转运竹并不在意,相反,那个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对儿在我手中鱼缸里自由游弋,浑然不知所以然的孔雀鱼。

上网专门查了孔雀鱼的习性,也专门吸取原来的失败经验,每次换水都仔细将水晒得充分彻底。两条鱼很活泼,总在那个漂亮的泛着绿光的望远镜造型鱼缸里无忧无虑地游着。直到那天晚上,北京突然降温,尽管搁在暖气片上,那只胖胖的,吃鱼食从不谦让给“丈夫”的孔雀鱼“大嫂”最终还是去了。

一只瘦小孤单的鱼,一个硕大空洞的鱼缸。我最终还是决定把它放在了那个养有转运竹的小鱼缸里,狭小的空间对于孤独的人、鱼都是一种充实。

也顺理成章,将这转运竹、孔雀鱼鳏夫、小鱼缸带到了单位。放在招财的东边,转运竹已经开始生根了,失去伴侣的孔雀鱼鳏夫并没有像老奶奶说得那样,因为丧失爱情而放弃他自己。还是那样无精打采地游着。他的旁边是我匆忙的身影,一会儿是接电话,一会儿是狠狠地敲击键盘,一会儿是对于星座的最新讨论~~孔雀鱼总是那样浑然不知、无忧无虑地游着。

直到前两天,当我每次早晨来到单位,检查是否还在生存孔雀鱼时,异常还是发生了。

鱼缸里空空的,除了转运竹那盘根错节的煞白的根。没有孔雀鱼,也没有他的尸体。空的!

我找了所有的角落,问了所有的人,没有人知道孔雀鱼的下落。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掉了,什么也没有留下。

以我的知识背景,我惟一的解释是“孔雀鱼被外星人劫持。”

但我终于明白,我的孔雀鱼失踪现在看来是一个预言。

一个狭小的鱼缸也许不适合他,一个人缺乏爱情也许不适合他,一个被人安排的无奈生活也许不适合他,他决定出走,他透过水面仰望天空,向上天说出了自己的理想,离开,毫无留恋地离开。于是,他消失了,留下转运竹那盘根错节煞白的根,留下那即使狭小依然空荡的鱼缸。

我的孔雀鱼失踪现在看来是一个预言。

我又何尝不是那只不被人理解,看似浑然不知,却又一肚子心事的孔雀鱼呢?被封闭在一个被人安排的看似光鲜的狭小空间,游着,就那么数着日子天天游着。

如果我也那样彻底地对着上天说出我的愿望,是否也可以成真呢?如果我被外星人如此这般劫持,永久的离开,那是否是一种美妙的浪漫呢?